远音如旧
天风（2002年3月26日）
    有一种感动是撼动心魂的,那就是失而复得的友情。
上高中时,我有着许多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在心理上较同龄人成熟得多,这使我一直目高于顶。但就在高二上半学期期间,邻居搬来了一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怪人,那时我每天傍晚回到家先是读航天或航海的书籍，到夜深了才开始做作业,但隔壁却总有人在喃喃念着什么,我做完了作业要睡觉了,那人还在喃喃不停,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向旁人打听这个怪人的消息,其他人说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从四川来这里考学的,白天在工地上干,晚上学习。我诧异极了,以我初三毕业后干过半天临时工的切身体验来说,我太佩服这人的精力了,居然可以边干零工边学习!而且跟我差不多大!我知道干零工的人上班都很早,天一亮就要到工地去,黑了才可以回来,难怪没人见过他了。暑假有一天是个大雨天,我窝在房里研究飞机的构造原理,听见妹妹在与人对话,我以为是来借东西的，反正有妹妹给她找,所以并未出房门招呼。谁知妹妹不知镐头放在哪里,便带了来人进房来问我,我不悦地抬头看看是谁打扰了我的读性,却愕然看到一张没见过的相当清秀的男孩子脸,我用眼神问:你是谁?他自我介绍说是邻居,要挖个深点的引水渠,不然,雨水就要进房子了。我问他"可是来考学的?"他只简短答说“是”便接了妹妹己找来的十字镐走了。来还镐头时我又问了许多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得知他只比我大两岁,高考落榜又不甘心,所以求亲戚带来新疆,并落户在亲戚家。要在这参加又一次高考,但却因考试那几天才被人告了户籍的事,所以取消了高考资格,我听着他略带自嘲的解释,十分同情他。于是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他说他要报自考,做一名不进大学学堂的大学生,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在眼镜后闪着熠熠的光芒,我不得不对这样一个人感到佩服,这个男孩身上有一种不常见的毅力,并且他够坚强。
    后来我知道他叫阿漆,家里还有一个小他多岁的弟弟,父母是农民,他有着博闻强记的一颗聪明头脑,条分缕析的办事条理,最重要的是很宽容,以至于我自认为的成熟、冷静的假面总是溃不成军,在他面前,我还原为本性中的好动、赖皮、浅薄的卖弄。我们哥们相称,在纯纯的友谊中互相激励着学习。后来我以前三名的成绩考上了阿勒泰电大,阿漆的汉语言文学自考专业也过得七七八八了,仍在工地上韬光养晦地挣着工钱,写的家信壮美无畴。据说在拒绝提亲人的好意时说过学业不成不为家的话。我暗笑他的死心眼。
    大二那年,我的一位远在浙江的笔友写信告诉我他的丈夫没有生育能力。但两人十分相爱。想通过最新的试管婴儿方式孕育一个孩子,问我身边可有十分优秀的男孩子,如愿提供精子,他们可以出一大笔钱的。我把所有相熟的人过滤了一遍。都觉得不妥,这事就搁下了,到放寒假回家见了阿漆忽然想到他不正符合笔友夫妇开出的条件吗?于是给两方都做好了工作,阿漆还与他的女朋友商量过了才成行。约好在乌鲁木齐接头,阿漆与萍直接持我笔友夫妇的照片去找人。三天后,阿漆与萍回来了,只说没成，再就没下文了，我写信问笔友,笔友说阿漆的条件不够所以他们回浙江了。事情过后,萍与阿漆吹了,阿漆好似受了十分大的打击，每日里沉默得吓人,他同时过完了大专与本科的自考，又报考了研究生班。我开他玩笑,“老哥，你不会真的只以求学为毕生大事吧,以你现在的水平去深圳都可以打天下了。”他只笑笑,高深莫测的样子。后来，他去乌市上研究生班，同时跑直销、当家教。我也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渐渐断了联络。有时想起他,不知他是否有了新女友，过得是否如意。但也只限于想想而已，就如同许多少年时代的密友后来各奔东西后一样，我想，我能做的也就只是偶尔想想他们而己,毕竟，长大了的人不可能再与小时候一样了。直到昨天傍晚接到一通电话，是个陌生的声音却说着似乎很亲切的话，我猜不出是谁，他说是阿漆,人在北京的一家合资企，已做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有了太太,是江苏女子,很温婉可人，问我是否已有了孩子，工作还好吧。天啦,这么多年来,我竟没有为自己奋斗出一个家，产在是令人汗颜，旁的人说风说雨我可以一笑置之，好哥们的一声问候却令我有了垂泪的冲动。我在电话里哭得一塌糊涂，告诉他我苦追了一个男孩三四年的伤心故事，告诉他我在失意时的所思所想,包括听了一整年《梁祝提琴曲》的变化，阿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没有劝我，而是告诉了一个令我绝倒的消息,他说当年他去乌鲁木齐空军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结果发现自己的精液是回流的，生殖系统有先天不育的问题,我的笔友失望而返, 他的男子汉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女友萍也是为此与他分手的,他苦学不辍也是为了这个理由。后来,怀揣研究生毕业证书的他到了北京,终于遇到了现在的妻子,他们真挚的爱情冲破了一切不幸走入了婚礼的殿堂,如今,他们通过征精子而获得了一个女儿,己有八个月大了,小家庭其乐融融。是吗?我被雷劈过一样的僵立当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我当年的无心究竟让好友受到了怎样深入骨髓的伤害?而在他独自舔干伤口的血迹之时,我这个哥们却没有帮过他哪怕是一丁点忙,今天,他却那样从容地又介入了我的生命,来给我一份安慰。这种独自扛痛苦,与人共欢乐的友情岂止是珍贵,简直是无价之宝,我不觉会心地笑了,为我拥有这份撼人心魂的友谊,为我这差点失去了的友情。阿漆以他的坚强走出了令他自傲的路,我呢?难道有理由就此消沉下去吗?我明白了,生命是一样的重,只不过自力者终能决胜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