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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村发展史
作者: 天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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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村
天风(2005、3、12)
    一代强悍的人必然也育出一代强悍的子女,这是状元村的写照。
这个村的村民来自大山水库,老户主们基本上是六十年代末自流来疆人员,他们一锨一镐建成了四座水库,用艰辛的劳作犁开了吉木乃临水而居的近代文化史。水库建成后,1980年,根据县委、政府的批示,这些人离开了修水库时居住多年的地窝子,迁至这个被叫作牧业五队的地方,在县城西郊1公里紧挨拉斯特渠处选址建村。五十来户人家在齐膝深的漫漫荒草中起屋定居之时,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村此后竟成了吉木乃县赦赦有名的壮元村。
    五十来户人家,哈萨克族与汉族各占一半,定居时,为了居家的方便哈萨克族人全部把房屋建在了渠水上游,距离汉族人聚居的房屋约有500米远。那时人们普遍没有什么钱,一家人连牲畜带人也就是一马车的家当。刚定居下来的人们在自然形成的高坎上挖洞圈牛羊猪鸡,人就住在不远处的土打墙房子里。由于建村晚,附近的耕地都已被其它村分完了,要种地只好去离村50多公里的科克其木地区开荒。80年至82年,村里实行集体生产制。那时,这些一直被封闭在大山水库的人们除了知道给集体干活挣工分以外,其它什么都不闻不问,但好在全村都是年轻人,最大的也才三十多岁,有的是干劲和热情。夏天,举村的成年男子都离开了家,在科克其木搭窝棚种地,妇女领着孩子留守村子,当时全县刚进入第一拨土建时期,大量的新建门市部及单位、民居建筑需要土块。打土块似乎是这些农妇们能找到的成本最低廉的活计:只需要引来渠水把现成的土泡好和一下就能用了,而生产工具是三元钱请木匠做一个土块兜子,土块的价格是5分钱一块。村里的农妇们大多是在水库上拉过车、扛过铁锨的人。她们不怕累,也不怕苦,一边吃着小麦和苞谷面混合的简单食物,一边奋力打土块攒钱。日子很累,但也很有盼头,因为土块不但可以卖钱也可以自己建比土打墙高一点、气派一些的房子,那可是只有吃商品粮的人才住得起的房子啊。那时几乎每家都有了二到四个小孩,全村最大的小孩11岁,正值求学年龄,未到求学年龄的孩子就在无院无墙的各家各户间穿梭玩耍,在房前屋后的荒草中捕捉蝗虫是当时孩子们最拿手的游戏。偶尔感到有些腻了,就会跑到大人打土块的地方用泥巴捏出各种各样的动物及车、屋等玩具。
    自1983年全县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把土地承包到户后,这个村才正式进入了真正的发展期,也真正显示出了农民依天时地利而生存的智慧。1983年,四个砖窑抢走了这些农妇的饭碗,当时正好有收贝母的药材商来疆收购贝母,于是,这些村民成群结对去山上挖贝母,工具也十分简单,一把钢药撬只需七元钱,一辆自行车,一只装馍馍的挎包和一只盛水的壶便是他们全部的装备。当时各家各户的经济都不宽裕,最多也就是偶尔能带上点油炸馍,或者煮两只鸡蛋。大部分时间都是干馍就着自家腌制的咸菜,或是在山上挖野葱来吃,有时也摘了野生的酸葡萄来就馍馍。那时的贝母价格是一公斤湿贝母20元,后来陆续涨到60元。运气好的跑一天可以挖一到两公斤贝母,但常要防着派出所的警察去抓人。当时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禁止采山药,只是牧民觉得汉族人这样挖药破坏草地,而且对于在住山挖贝母期间不小心失火烧了牧民的冬窝子或吃了他们养在冬窝子里的鹫的汉族人怀着恨意。碍于牧民的强烈情绪,警察们只好漫山遍野与这些农民们追逐,其实他们也知道,即使抓住了这些一穷二白的农民也没什么用处,只不过在抓了人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没收他们的劳动工具及贝母而已。在与代表公理法的警察斗智斗勇中,农民们显示了与生俱来的狡缬与顽强:那些农妇将装贝母的口袋做成长条状贴身绑在自己的肚子或腰上,尽管湿贝母帖身的滋味不好受,但男警察们是不能让妇女脱了衣服搜身的,所以可以保全自己的劳动果实。也有时,在山头上挖贝母的人远远望见来了公安人员,赶紧互相通知,找一处有标记的地方,迅速挖个坑将贝母埋在地里,药撬也藏进刺柴或草窝里,然后悠悠哉哉地下山寻着藏在山下草丛里的自行车回家。那时村里的大部分孩子都还无法独自完成一餐饭食的烹饪工作,于是全村那个唯一不用上山的从内地娶来的新媳妇就成了帮助所有孩子从炉子上端熟饭的人,这些温馨的片断滋润着那些深夜还坐在院门口盼着上山挖贝母的父母早些到家的孩子们的心。村里的农民与他们幼小的子女一样在管理的边缘上生存得蓬勃而昂扬。靠着苦干,他们迅速地累积着创业资本,也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生活环境。从1985年一直到1991年,村里的人家几乎全部完成了土打墙房子的翻修,都住上了土块墙的房子。村里也陆续走出了一批大、中专生。1987年,村里考出了第一个大学生陈华,当时吉木乃的应届大学生凤毛麟角,吉木乃三中的全体老师都来到陈华家祝贺,这样一个师生倒拜的场景十分有意思,这不仅是对陈华个人学习结果的肯定,更是代表吉木乃城市文化精华的文化精英们对农村的一次访问与激励,有了这样一种温暖的激励,牧业五队的大学生便如庆祝那天暴然四射的烟花一样验证了吉木乃县教育事业的辉煌成果。许多村民不会忘记,1987年第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到达村里后的情景,当全村男女老幼聚在空地中看贺喜电影的时候,得知还有放烟花的庆祝项目,小孩子们就雀跃了,花炮升空,大人们仰望苍穹默默许愿礼花落处是谁家,谁家就会育出人才,缤纷的礼花暴射开来,飘向四面八方,给了所有村民无限希望。后来,村里果然家家飞出了金凤凰。
    只是那时的生活毕竟贫寒,农民们起五更累半夜跑山采药、在建筑工地上担灰上砖,一批批的优质野生药材送出去,一幢幢的大楼建起来,但村民们的腰包始终鼓不起来。1987年,有外地客商来吉木乃收购野石榴,牧业五队全村人全部到拉斯特原始森林中采摘野石榴。为了规范管理工作,县乡一次次出台相关的山林管理制度,但尝到了采药甜头的农民怎肯罢手,而且他们的头脑中一直根深蒂固地存在着“山药是自然长出来的,谁采着了归谁”的想法。为了生计,也为了致富,他们发挥超常的智慧与顽强拼搏的精神,游走在管理的空隙里,抓人的人增加了,既有派出所的,也有林业局的,还有草原站的,但他们是公职人员,要执行朝九晚五的作息制度,农民却可以自主安排自己的出没时间,为了避开这些无处不在的管理人员,他们五点上班,二十四点下班,由于山远路遥又没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他们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有时带上简单地锅碗在野外一住就是五六天半个月,吃只有面条和馍馍,住只能天当被盖地当床,但他们从不气馁。
1991年后,从疆外又来了一批收发菜的老板,他们沿村收购的脚步把这些农民们从建筑工地、田边地头引到了田野里,家家户户齐行动,大人用大耙子,小孩用小耙子,一季季沉静的广袤田野里到处是匍伏在地耙发菜的农民和他们的后代,农民再次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形象向土地叩开了求财之路。每个农民家的窗台上、饭桌上都晾着捡拾来的发菜,一斤发菜140元到200元,市价的巨大诱惑使他们甘愿用脚步或身躯一寸寸丈量遍吉木乃所有人迹罕至的山山水水。1993年,阿勒泰地区建立了生化药厂提炼麻黄素,牧业五队的农民不分男女老幼都投入到了采割麻黄的大军之中,只要肯干,一天挣它二十到五十元是不成问题的。同时,村里大部分孩子都通过苦学走入了大学或大专校门,外面的世界有多缤纷,他们带回村里的世界就有多缤纷,他们利用暑假寒假开培训班,办演唱会,排练古典名著,小小的牧业五队吸引着全县很多孩子们的心,也吸引着全县不少姑娘小伙子的心,这是一片充满朝气的神奇土地,这里的人活得纯粹而质朴,庄严而别致,它招唤着一些人,使他们通过爱情、友情或婚姻的方式介入了既田园牧歌又略具现代的生活模式。这里在淡定的迎新送旧中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作为一个建村历史不长的村子,这里自走出第一位大学生以来,就与外界发生着广泛而深刻的人与物的交流与更替,十数年间,全村毕业的大学生人才达120多人,每个家庭平均培养出2.4名大学生,并且成为全县大名鼎鼎的百户新村,80%的村民们住进了砖混房屋,这在上学致贫已相当普遍的农村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异数。更加了不起的是,这里长成的姑娘有98%的人都远嫁到了北京、南京、上海、深圳、克拉玛依、奎屯等经济发达或经济开放的前沿城市,摇身作了城市的主人翁,而这里的小伙子却把一批县城的姑娘以婚姻的形式留在了村里。如今,这个村的家户中有半数以上家庭是农村户口与非农户口兼存的家庭。如果说人口流出是一个开放、了解、学习的过程,那么人口引入则是一个纳入、转化、保存的过程。状元村完成了人员大换血的同时,也在各方面铸造着自己的标志性成就:全县最大的种植大户在这个村,全县最厉害的养殖大户在这个村,全县最出色的演讲人才在这个村,全县最出色的笔杆子在这个村,全县离婚率最低、道德丑闻最少的村是这个村,全县最早把房屋统一修成砖混结构的新屋的是这个村,全县最好的室内装璜队伍在这个村,全县种地最远但在土地上创新最多的村是这个村……一系列的“最”字诠释的是这个村与众不同的业绩,也是这个村之所以成为壮元村的资本。
    如今,状元村的村子扩大了许多倍,村东修了一条泄洪渠,铺了东西南北纵横交叉的平坦大路。村子里的农们民有的开上了玻璃店,有的开了洗车修理铺,有的搞装修,有的组建了建筑队,有的开了五金店,有的办起了超市,有的开车,有的修路,有的植树,有的包地,也有的继续到山野里挖贝母,生命的多元在这个村里得到了完全的表现。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里成了远近闻名的状元村,全村50户老住户就送出了3名研究生,7名留学博士生,还有数以百计的大学生。

2006/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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