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无法写入文件的美好

天风（2006、6、26）

　　十多年以前的一天，我躲在一个破旧的小二楼里，暗暗羡慕着街上那些从容行走的男男女女，我跟朋友说：“能活在阳光下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后来她终于理解了我那种心情，因为——她随即做了我的同行直至撑不下去后转行。　
　　有些职业不太人道，因为没有假期，忙得没时间呼吸；也有些职业不太人道，是因为没有清晰的上下班时间，你不知道你此刻是在呼还是在吸。下了班的机关干部回家烧菜，下了班的厨子在监督儿子的作业，下了班的教师关心今天晚上有什么电视剧，可是如果你是文字秘书，就是另一种命运了。就象一个中了魔咒的学生，你在课堂上做什么都没人管你，可是，你也永远听不到下课铃响。　
　　好些年来我都不被一些人理解，他们总是谦虚的笑着，托了很熟的关系来找我，说急要演讲稿、个人总结或是某某文件，他们嘴里说着我如何如何才高八斗的话，同时，就将一个他自认为无法承担的担子轻轻地移到了我肩上。切，果真如此，干嘛沦落在吉木乃这样巴掌大的地方。但为着人情又无法推脱。于是，别人的黄金长假，别人的八小时之外，却是我的游笔之旅。我不得不在做事的各个片段里寻找那些能用的词语，洗手的时候想像着如果我的思维也能泉涌就好了，吃饭的时候想着如果我能像吃饭一样一口气把那些东西都写完就好了，走路的时候我眺望陌生女性的曼妙背影还在想如果写东西也如天赐身材一样就好了，所有现代化的通讯设备都不敢买，因为，在节假日或八小时以外，如果有追杀的电话打进来，人家跟我讲的绝对会是需要帮忙写的东西。　　早些时候我常是隔着十分陌生的行当，把一些我也不明就里的词码在一起，忐忑地交出稿去，谁知时光飞逝，竟然就这样渐渐知道了许多没有学过的东西。我在寻找灵感，等待智慧时，我那些等着要文章的哥们儿，根本不知我几乎要疯掉的心态。　
　　曾经为了整理思路，我在城乡间游动闪避。大街，小巷，乃至树林、山坡、小河……我踽踽独行，倒是暗合了报纸上极力推荐的黄金周徒步路线，只是，月儿弯弯照九州，不是一样的乐与愁。这时候就会想起《理查三世》里面的哀鸣——“一个王国换一匹马！”而我那时想说的是——“有破烂思想及文字的卖哦！”　
　　以前，也是听一位同行翘楚发过这样的感叹：“凡是要你下午四点钟交文稿，而你又一个字没写，这样的时候你去玩什么，都会发现特别的好玩！”我每次都是这种心情。因为就在一系列文章依次等待缔造的焦灼时刻，我开始眷爱上学，这个我以往嗤之以鼻的行为如今想来是那么美好。　
　　一路看到的动人景象计有：　
　　女孩子专心吃冰淇淋，男朋友拿着所有拎兜，肩膀上还挎着女孩子的坤包，两个人走得一样慢；　
　　打台球的人不分民族地聚合在一片并不大的地方，偶尔你撞了我一杆，我蹭了你一下，一个致赚的眼色也就相安无事了。
　　街头打电话训斥男友或老公的女子，终于被电话那头的那厮逗笑了，她很不好意思的扫一眼周围，看有没有人注意她（我迅速扭过脸去）；　
　　市场里没有活计的小店东们聚在一起打扑克，来了客人，这一位就将满手好牌交给别人继续打；　
树林里，悄悄耕耘的那片土地上蔬菜不动声色的欣欣向荣着，建筑工地上那些收工的人哼着歌、说着话毫无心机地走过我身边。　
小孩子蹲在林带边，认真地盯着那只正在歇翅的蝴蝶，良久不倦，而他身边卧着的狗看着也是干净驯良；　
　　小河边洗衣的女孩子在阳光下互相递出的笑脸，那些已洗好的衣服在刺柴上铺成干净温暖的风景。
　　这一切我无法写入文件，但是，每一桩每一件，都曾令我心动并羡慕不已。那些年，我很年轻，只有二十三、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