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小密蜂每天晚出早归，只用五分之一的时间办公，但在同事及领导那里却有不错的口碑，令大狗熊十分不解，大狗熊想着自己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但苦干十余年也不过如此，终于忍不住发扬不耻下问的精神向小蜜蜂请教一二。
　　“我们是只干必须要干的，人啊，千万不能累己及人，你看你们这些人吧，每天穷忙些啥？是促进经济发展了？！还是满足了人们的什么要求？！！拿了国家的银子还要搞得民不寥生！！！你看你每天把自己忙得晕头转向，还要发文件让别人也不得安生……”小蜜蜂一副苦大仇深状，大狗熊呆看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慷慨激昂、言辞伶俐、思维敏捷的他暗想：这厮该不会是在借题发挥，怨叹昨天大狗熊忙乱中忘了给他过生日的事吧。但想归想，是自己撞上枪口怪得谁来。况且小蜜蜂说得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只好闭紧自己的嘴巴，装出很受教的样子，点头出捣蒜，等到小蜜蜂的演说告一段落时奉上一杯水，然后才敢逃之夭夭。
    到了单位，又是不停接电话、去拿文件、去送牌匾、被领导叫去安排要写的文件，不由得又心烦意乱起来，走在去公安局送文件的路上忍不住想：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事生万事，如果你一直不干事，那就一直都不用干事；而每天都在干事的人却不断有事。而且还是越干事越多，无穷无尽似的。所谓干不完的工作，难道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这无聊的消耗中去吗？我觉得自己很有希腊人的哲学观了，十分向往那个笑话里躺在大树下晒太阳的人哦，他把复杂的人生过程删简得那么明彻，我觉得把这当笑话来讲的人才是痴子呢。
    有次听玛纳斯县在编委工作的同学说：他们县18万多人口，全部公务员及参照公务员管理的人员才880多人，令我觉得荑匪所思。想想我先后供职过的人口才三、五万的两个小县，每个县都有3000来名吃公务员饭的人，就这样，所在在职的人员还都觉得累，还在用招收协管员、接收大学生志愿者的办法给各个单位添丁进口。即便如此，县委办、政府办、组织部、宣传部、城建局以及各乡镇还是忙得一沓糊涂，不加班的时候少之又少。因为忙，所以心浮气燥，说话声音大，办事脸色差，给人的感觉是整个人就像炸药包，一点就着火。就算这么忙又如何呢，成就的永远只是那些八面玲珑的人，干活的人却永远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多做多错也成了这些人的常态。
    就如我们，天天想着要在各项常规工作上创新，但是事实却是一有创新就要牵涉一大片，于是就得人仰马翻乱忙好几个月，如果中间哪个环节考虑不周，最后往往是满盘皆输，遗人笑柄。但是不创新，又没法跟别的同行比，又得受人冷眼小瞧，唉，做人难呀，做个干活的人更难，做个干活就能干成功的人难如上青天。郁闷ING。
    小蜜蜂有时挺智慧的，把道理看得那么明白，所以他常说自己是大智若愚，有时真的很羡慕他那么逍遥自在，佛说，一切皆是业，无因无果，只是证了业。我是不是前世太懒惰，所以今生这么劳累，谁知道呢？“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少年时的追求如今再看还那么荡气回肠，可惜，真是老了，力不从心了。
    幸好，晚归时有小蜜蜂的电话问候，回家有一屋的灯光相候，累了不必说理由，堂而皇之当懒妻。勤劳的大狗熊也就这命了，不过，夫复何求？

六

     七岁以前大狗熊每到夏天就中暑，父母买了很多管子人丹备在家里的药箱里（奇怪啊，那时人丹都装在像笔一样粗的管子里卖），八岁的春天开始大狗熊就瞒着父母吃了很多很多管子人丹，从此，大狗熊成了混身冰冷的人。结婚后.小蜜蜂说大狗熊的体温像冰棍蛇，习性像勤劳的懒猪，身材像大狗熊，大狗熊嫌他的定义太罗嗦，于是简称为“勤劳的大狗熊”。
     天气刚刚好了几天，供暖公司就停了锅炉，小蜜蜂去口岸了，身边少了一只火炉，大狗熊躲在四层被子里瑟瑟发抖，冻得连咒骂水暖公司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动物冷了还能冬眠，我堂堂个大狗熊算什么啊，冻得连觉也睡不着。一直抖到北京时间快2点了仍旧清醒异常，奶奶个熊猫的，难道活该冻死方休？反正是冷，不如给小蜜蜂打个骚扰，都这份了，夫妻有难同当的道理可要坚决拥护、赞同、奉行不悖啊。
     电话才响四五声而已，小蜜蜂混乱的声音已传了过来“老婆，我这有煤烟。”“那你的腿在干嘛？”“我走不动了。”“附近没人住吗，找个人把你架出屋子透透风就好了。”“没有，明天你等着帮我收尸吧。”电话断了线，再打过去，小蜜蜂声音更混沌不堪了“我头痛，我要睡了。”难道是真中煤烟了？！再打过去求证“喂，猪头，谁说你那儿有煤烟的？”“朋友在这儿打牌时说的，我当时没闻出来，他们不让我住这，我非住。我怎么闻不出来……”电话又断了。环了，据大狗熊了解这厮的鼻子形同虚设，他如果能闻出来，那一定是臭鼬放屁了。看来真有可能是中煤毒了。那那那，大狗熊可是远在县城，想帮也鞭长莫及呀，不会误了小蜜蜂性命吧，春天还没到呀，花也没开，小蜜蜂呜呼哀哉就不好玩了。
     大狗熊熊大火跳下床，在五间屋子里转了三五一拾五圈，又看看座钟的时间，二点三十五，子夜了,但是不能怪我自私啊，看来只能打电话给他的那帮同事了，也许有人失眠，正好去拖小蜜蜂出屋子。大狗熊边想边行动了.打一个关机、再打一个无人接听、还打无人接听、又打无人接听、无人接听、无人接听，本来大狗熊还算轻松的心情一点点沉下去，她想,在这月黑风高夜，人生地不熟的，可再找不到其他人了，难道听任小蜜蜂命丧黄泉？！大狗熊命令自己放松，深呼吸，然后灵光一现，怎么能放过110呢，半夜三更不找他们还找谁呢，唉,还真不是一般的笨！！！一打就通，果然是110。可是他们竟然说只有打当地派出所的电话。那个电话打过去，一直响到尾也没人接，再打再打还是如此，回头问110还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听见话筒里他们互相询问的声音，然后告诉大狗熊说“没有了。”时间就是小蜜蜂生命，Q?#￥￥%大狗熊奔进书房，找到全县通用的电话本，抖着翻到塔克什肯镇，镇武装部这样的单位居然也没人值班。三点十二分了，大狗熊不再冷，而是冒起了热汗，没办法了，只有打给小蜜蜂局里的领导了，局长，关机；男性副局长，关机；办公室主任，唉呀，不能打给他，人家日理万机的，不就一不带帽光干活的平民嘛，大狗熊想咱也是那位子上干过来的，知道这职务不容易，别的福利咱给不了他，就让他睡个囫囵觉吧。犹豫了一下，鱼死网破吧，打给女性副局长。呃滴真神呀，她还真是大狗熊的救星，没关机并且接起了电话。一直泪不敢出的大狗熊仿佛见到了亲人，涕泪滂沱地讲完了事情，菩萨心肠的女局长睡意全消，她安慰大狗熊几句，立即断线去找人了。大狗熊等、大狗熊等、大狗熊等啊等、大狗熊画床为牢地等，把眼泪擦在床单上、被头上、枕巾上。再给小蜜蜂打去，一首悲情的歌唱完他没接，又一首激越的歌唱完还没接，再重复唱激越的歌……一遍遍的铃声响完，大狗熊的担心与恐惧十分十分地累积。刚摁掉第五遍歌，收到了女局长的电话，伊说打通了口岸公安的电话，但不知地址，让大狗熊按那个守了人的电话号码打去告诉救人地址。大狗熊匆匆打去，一响就被人接起，口岸不大，他们只用了一分钟就确定了小蜜蜂所在的位置。然后行动了。
     大狗熊接着打小蜜蜂的手机，第七遍时小蜜蜂的声音传来“喂。”“活着呢，你再撑一下下，我叫的人马上就去你那儿了。”大狗熊哭着喊。
     小蜜蜂大声说：“人已在这儿了，你哭个啥？”然后电话转到了那个听大狗熊说了救人地址的人手上，对方说：“人没事，放心吧，我们把门窗全打开了。”谢天谢地，大狗熊在这边语无伦次地乱谢着他们。
    刚摁掉电话，女局长的电话打了进来，急切问“怎么样，人找到了没？”“找到了，人没事，他们正在现场开了门窗通气呢，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您去睡吧。”大狗熊又乱七八糟谢了一顿，然后怒从心头起的再次打电话给小蜜蜂，听到那边警察还没走，正在指挥着忙什么呢，一问，原来他们把简易煤炉给搬了出去，彻底杜绝了煤烟。大狗熊厉声交待小蜜蜂明天务必要回到同事身边，不得再玩单危动作，小蜜蜂还在那边争辩，然后与那些警察们告别。
     背景音没了，小蜜蜂清晰地说大狗熊扰民，又谢大狗熊陷他于冰霜境地，令大狗熊气结，在电话里不带标点地数落了小蜜蜂四八三十二句，然后挂掉电话，哈哈大笑了几声。不知何时泪早干了，躲回被窝时想想又笑出声来。这算演的哪出戏嘛，简直是午夜惊魂，大狗熊这会倒是不冷了，可是哪还有睡意啊。换了N种角度还是没睡着，干脆爬起来写这篇外传吧。
     小蜜蜂说明天将回县城看大狗熊有没有变异。小子，等着接招吧，大狗熊暗想:不把今晚的损失加倍还给你那本座以后跟你姓。哼哼哼哼……

七

    大狗熊破例起了个大早的那天，她印证了早起的虫子被鸟吃的俗语，虽然那天她很勤快，可是却得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号。
    早起的大狗熊精神很好，心情也不错，于是决定拖地，她边擦着地边佯佯自得地宣称：“我是勤劳的小蜜蜂。”这话被正在演奏厨房交响乐的小蜜蜂听了去，小蜜蜂一个箭步窜到大狗熊面前，上上下下把大狗熊打量了两圈，然后大摇其头曰“某些人就是恬不知耻，每天睡得跟猪一样却自称‘勤劳的小蜜蜂’。要叫小蜜蜂也是我这样天天废寝忘室为家庭做贡献的人呀。”两人争执良久后各自妥协一步达成共识：小蜜蜂的称号让给男主角，但是定语必须是“懒惰的”，大狗熊确定归女主角，定语是“勤劳的”。从此，俩人名副其实地相安无事，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婚前两人没有约定谁来当家，可是狗熊一向不好管事，习惯当家庭米虫，于是趁小蜜蜂痴迷于网络斗地主时建议曰：“咱家大事不决问于民，小事不决官作主如何？”小蜜蜂忙于打牌没认真听就同意了。从此，凡有买菜买面换气交各种费用或者到亲戚家联系事务的事全由小蜜蜂作主独立完成，大狗熊窝在屋子里理直气壮：“我只是办公室主任，你好歹是个所长吧，咱俩相比你是官呀。”结婚大半年后，大狗熊听小蜜蜂说他不想当领导只想图轻闲时，先是讥讽再是苦口婆心得劝，但看小蜜蜂吃了称砣铁了心的样子，知道这事八成会实现了，所以大狗熊也急忙在单位里殃求换岗，主动要求去当一般干部，后来，还真比小蜜蜂先丢了虚帽子。到小蜜蜂终于成为一般干部时大狗熊已在一般干部的岗位上干了一星期了。这时，为了强调彼此的位置，大狗熊拿出家庭户口本对大狗熊说道：“户主是你，我是你的兵啊。”从此，仍旧小事不决官作主。
    小蜜蜂五音不全，活了三十几年从没学会任何一首歌，但他却是个铁杆歌迷，他下载乱七八糟风格各异的各个时代的流行歌曲，一天听七八十遍也不嫌烦。他的娱乐方式只有一样：斗地主，而且是输多赢少。如果大狗熊要用电脑，那他只好当沙发土豆，对牢电视屏幕一刻不停地换台。因为心不在焉，所以往往是大狗熊偶尔听个一鳞半爪的新闻来问小蜜蜂时他却什么也说不上来，还露出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大狗熊，搞不懂这个几乎不看电视的人，怎么会知道那些消息。
小蜜蜂形容人无聊时的语言很贴切，他通常会说：“我正在数手指头呢。”有段时间两人经济吃紧，无肉不欢的小蜜蜂对着素食完全失去食欲，勉强苟延残喘着等改善伙食的机会。一天，大狗熊走在下班的路上打电话逗小蜜蜂她要加班不能按时回家，小蜜蜂欢呼一声，笑呵呵说：“好好，你好好干，不用担心我，我多数出来一根手指头，正在考虑是红烧呢还是清炖。不给你留，你在外面自便吧。哈哈。”大狗熊听出来，这厮一定是有饭局，并且一定会点东坡肘子一类的菜解馋，故意说“我给你说的意思就是让你做饭啊，我会回家帮你吃的。放心好了，嘻嘻。”在小蜜蜂哀嚎声中大狗熊站到了他面前，拍拍小蜜蜂的脑袋“猪头，记住，这里不是养鱼滴。想吃肉，好啊，你想法呀。”小蜜蜂还真想到了办法，第二天就拎回2公斤排骨与一大块羊肉来。接着又在家里大宴宾客了几次，每次都有鱼有肉的，很像模样。可是小蜜蜂去口岸后，大狗熊在茶几底下捡到一个家用帐本，上面分页记录了小蜜蜂的收支情况，精于数学的大狗熊粗粗一算，小蜜蜂东借西借的钱加起来足有一千余元了，扣去那半个月内人情往来的花销，平均每顿饭的伙食费达34元多。大狗熊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家里经济常年紧张罗，别人说成家过日子能省钱，可是蜜蜂与狗熊搭伙以后每月收入不低于四千元钱，却月月入不敷出，原因就在于“吃饭”二字。老人们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计划才受穷。”那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苦思不得其解的大狗熊只好谦虚地向小蜜蜂求教了---------“你看，咱们现在也得存点钱应急吧。”“嗯。”“那你说，我们俩轮流理了一段时间的家财，谁管钱管得好点？”“反正你是葬钱机器。”“猪头，你才是呢！”“那你管钱吧。”“就不，凭什么我来当守财奴。”“好，你不管我管，我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守财奴。”每次小蜜蜂如是宣称时总是他刚吃饱了大鱼大肉时，这次隔着100来公里的距离，无法验证他的心态，大狗熊只好姑妄听之权且信之了。按照小蜜蜂的定义，大狗熊是个垃圾胃，有什么装什么，所以浑素皆可，来者不拒。有次正好碰到一个说自己不挑食的人，大狗熊赶紧就此事不耻下问：“人家孔子老先生说了‘食不厌精，烩不厌细’，你怎么不学无术啊？”对方说“孔子那是说食物不讨厌放鸡精，做烩面不讨厌拉细些，人家可是超前意识流的代表呀。”大狗熊觉得这个解释基本上万无一失，可是小蜜蜂精明得很，根本不问大狗熊这么找抽的问题。唉，郁闷三度。
    大狗熊最不喜欢小蜜蜂半夜起来抽烟玩电脑，可是小蜜蜂积习难改，坚持声称烟是他的生活必须品，电脑是他的好朋友，并指责大狗熊剥夺人权，蚕食他的自由，并故作铿锵说要绝睡以明志。大狗熊立即以牙还牙说要绝洗碗以明是非，两人对峙结果勉强接受对方的约束。
    大狗熊一直有种感觉小蜜蜂安静时像一只猫，所以总是忍不住用对待猫的态度对待小蜜蜂，这令小蜜蜂十分无奈，但大狗熊义正辞严抗议小蜜蜂用唤猪进食的方式叫她吃饭时，小蜜蜂基本也是视如无睹的，所以扯平。可是有一天，大狗熊夜里去蹦迪丢了进门的钥匙，在门外硬是敲醒小蜜蜂后，就欠下了小蜜蜂一个人情，为了还这份人情，大狗熊每次回家都不再找钥匙，而是直接敲门让小蜜蜂亲自为她开门，然后赶在小蜜蜂发飙前赞他几句算是安抚。渐渐地，大狗熊喜欢上了这种进门时敲门而入的方式，觉得与小蜜蜂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没有鸟语花香的浪漫，至少不乏温暖。于是，再有人问：“你生活如何？”时，大狗熊一概回答“鱼我所欲也，吃鱼而望熊掌也。”得陇望蜀之心嘛人皆有之，朋友于是安然。
    四月人间芳菲尽，草长莺飞又一春，勤劳的大狗熊与懒惰的小蜜蜂都换了岗位，努力在新的位置上学会生存。无须惊心动魄，只愿平实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