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语星愿
天风(2006、12、28)
近日,与一个交往多年的密友在QQ上聊天,一不小心打错了字,发给她时成了“老太太”,她立即警觉地回应:“我真有那么老吗?”我在屏幕前暗笑,一边打过字去“难不成你以为自己很小?!同志,装嫩是犯法滴!”是啊,真是老了,不管认不认可,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可是朋友犹不死心,还在叫板“我怎么不觉得自己老?”我大笑了,飞快扔过去
那时,住在水库(那个地方到底叫什么我一直没搞清楚,只是当地人称它为水库,是县里修水库的那批自流来疆人员集中的住处)。我就出生在父亲挖的地窝子里,那时的很多汉人都住在地窝子里,整个水库只有一座地面上建的房子,就是存五谷杂粮和各类咸菜的库房。再就是四处流动的哈萨克族人的毡房。那时我只有一两岁光景,记忆中冬天的雪很大,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盖过头顶的泡雪里。而到了绿草如荫的夏季,我就会小心翼翼跳过草地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小水流,绕过一个个由蚂蚁堆成的小土堆,去那些飘着奶香味的毡房里玩,语言是不通的,但记忆中的哈萨克族大人总是对小孩子很好的,他们见了我就会给我吃他们酿晒好的奶疙瘩,或是给我一块切过的小小方糖。在我三十多年的生命中推开过无数的各式各样的门,有时是为了问路,有时是为了看人家院子里的花,有时是为了找人,有时是为了求知,但记忆中那些并不高大的毡房所配的原木订就再覆以毛毡的门是最令我欣喜的,每次推开心头都怀着一种急切与欢喜。成年后我明白,那种欢喜是一个孩子对于自身以外的世界发自内心的喜爱,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丝牵强与功利。
小学三年级,一个大雪初霁的天里,我们女生坐在快要被雪完全掩埋的教室里,从窗玻璃上看男生在老师的带领下铲雪,前一天正好学过杜甫的《绝句》,有个女生还在大声的温故知新——“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铲完雪后继续上语文课,老师按昨天布置的抽背任务叫起来一位男生,该生搔搔头发晃晃身子大声背到“两个黄猫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众生窃笑,该男生不管不顾,盯着窗外刚才战斗过的地方背道“窗含、窗含一夜千秋雪,门泊,门泊东,门泊东边太阳船。”这下全班暴笑,连老师也忍不住笑了,该同学当然因为自己的即景诗而被罚抄写原诗三遍。多年以后,我对他的长相已记不太确切,但是每次想起他那得意之作却总忍不住要畅笑一回。上了那么多年的学,与很多人同过学,歪批古诗却成了童稚时代最好笑的求学记忆。
小时候对季节变换有着深刻的感受,尽管身处北国,春姑娘总是迟迟才来临,但是万物复舒的春天却总会把小孩子的感官全部唤醒,让他打心眼里感受到春天的脚步,然后萌生出一种轻快的体验,并将这种轻快带给身边的人。直到小学三年级为止,我都是一个酷爱春天的人,说起来,农村的孩子春天总不免要多受许多泥泞之苦,尤其是那时我求学的路离家长达2、3公里,那一季的雪融化为水后全要靠不多的几双脚来踩干,所以几乎每天我们都得穿又脏又湿的鞋,但这却不妨碍我们对于春天的喜爱,可以在稍干的松软地上跳皮筋,可以挖刺柴边的小葱以及老瓜蒜来吃。可以打尕尕,还可以把穿了一冬的厚棉衣厚棉裤换掉。那时不懂意境为何物,但碰上好诗,却能马上在头脑中构思出一幅幅画来,比如“墙角树枝梅,凝寒独自开。”再比如“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好像叠叠的浪涌上岸滩,又像阵阵的风吹动松林……”。我喜欢用红蓝笔把这些诗画成画,贴在我家简陋的房子里,被许多来客夸来夸去。我还喜欢采一种花,我叫它小梅花,有多水且粗壮的枝干,小小的圆叶子和粉白里透着一点粉红的小小花朵簇拥着,吃起来有股酸味。在我的幼时的想像中梅花应该是这样的,全不计较那欺霜傲雪、暗香浮动的梅花知道了会生气。春天有一种勃勃的力,让我们雀跃,让我们充满希望,这份希望并不确切,但它就那么从早到晚地活在我们的心田里。
夏天的快乐在于无拘无束,父母都要去挣钱养家糊口,所以整个村子都是小鬼当家。喜欢那些江湖中行走的卖艺班子,他们表演着能把东西变来变去的杂技,把一个艳丽的毛毛球扣在一个碗下,然后表演人东指西挥念念有辞一番,那个毛球不是到了另一个也扣在旁边的空碗下面,就是到了一个围观人的兜里。有的凭空把一条红纱巾变成了一只雪白的鸽子。也有头破酒瓶、手劈砖石、口吞铁棍、吃火吐烟的表演,甚至还有把撕烂的纸复原如初的表演,每次都看得我们目瞪口呆,然后我们趁大人不在,把我们最诚挚的帮助给那些表演的队伍。有一次,那个牵着要面粉口袋的人一直不说好,我就把我家里的大半袋面粉舀给了他,只给我晚归做饭的母亲留了个袋底子。还有一次我看那支队伍里有个与我年龄相近的女孩子,她居然能够光着上身躺在布满钉子、钉尖朝上的木板上,大人们还在她肚子上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再由大人用大锤狠砸石头,一直到把石头砸烂为止。那时看过了《陈真》等武打电视剧,我对她的功夫佩服至致,趁着他们收工做饭的间隙,我与那个小姑娘搭上了话,她答应带着我跟他们的队伍走,我回家后悄悄收拾了几件衣服算是离家远行的准备,心里想着从此以后也可以学习武功,除暴安良,激动得睡不着觉,可是第二天天刚亮我去到昨夜他们一行人临时搭建的休息窝篷处却什么也没看到,他们没有打招呼就走了。夏天还有一个奇妙之处在于村里不时会来一些怪人,记忆中有来画布景的画匠,他们把一幅幅比墙还大还长的白布订在某家人的正房墙上,然后用瓷盆调好各种颜料,接着就在那白布上做起画来,很多小孩围在开着的玻璃窗外,对着画布啧啧赞叹,一边佩服着这些人脑中竟然有那么多的山石树云,有那么多的花草屋人。还有来看相的,把每个小孩的手相、面相综合起来写在一张纸上交给家长,便可以从家长手上换些零钱去花。
秋天的记忆与用发黄的柳叶做植物标本有关,喜欢的也许不是标本,只是与小伙伴相约后一大帮人去采集标本的快感:一行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着走在黄叶纷飞的树林里,脚下是一踩就哗哗响的落叶,水沟已半干,沟渠边的树叶与泥土混合出一股大自然的味道。
在我的记忆中冬天是一个完整的苹果的馨香味道。因为那里最喜欢吃苹果了,而苹果又只有在冬季才能吃到。下雪了,飘飘洒洒。我们只得在天黑时就出门往学校赶,仗着人多喧哗出一路的声势。后来,自从我们发现顺着村西面那条小河可以一路滑冰去学校,我们就再不肯走路了,然后我们就有了新的行路乐趣,挖一块大的冰,在一个不知怎么就隆起来的冰包上安放好它,然后我们坐上去,翘起双腿来。一下子滑出三、四
上二年级以后,我有了爱美之心,那时小孩们对赶时尚的大姑娘有几句打油诗:高跟鞋、喇叭裤、电子手表鸡窝头。我实在没有喇叭裤穿,就用家里的各色布头自己缝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大喇叭裤,只可惜当时不知道每条裤子的后裆是需要加布料的,所以那条裤子只让我臭美了一会就被我扯破了。我用彩色的细电线绞成半厘米长的小段,把里面的铝芯扣出来再用线绳子穿成花花绿绿的项链、手链。用写春联的红纸贴在指甲上染出红色的指甲来,然后把木筷子在煤炉里加热后卷头发,还与邻居的小伙伴一起用她家的花露水洒得满头都是。当然做这一切的时候是不能让大人知道的,所以尽管卷好满头的头发得用很长的时间,但到了回家时还是得用水把头洗湿以免被父母发现卷过的痕迹。
自从我们发明了一些有趣但是危险的玩法以后,就变得十分喜爱夏天了,因为只有到了夏天大人们才没时间管我们。那时整个村子就是孩子的世界,我们把2户人家的架车推到离村子一公里远的西山坡上,然后用绳子把一辆车的车把绑在另一辆车的车板与轴之间的空档上,除了两个负责取掉赛在车轮下的石头的小伙伴外,其余的人都坐上去,然后这辆我们自制的“自动车”就会从山顶上呼啸而下,我们在车上激动地大声欢叫着。现在想来,那是极危险的游戏,因为有好几次车在中途就挣开了绳子,然后两辆车的车把一路拖着浓浓的烟尘把我们带下山去。有一次一辆车还翻在了山脚下的水沟里,小伙伴全被摔到了地上,那次我的膝盖撞到了石头上,一直痛了好几个月。还有一次一辆车挣开绳子后车尾着地,车把高高翘着往山下飞驰,车上的人大半被摔下了车子,滚在半山腰后又一路沿着山坡滚下了山,这一次所有滚下山的小伙伴都爬在地上搜肠刮肚的吐了半天,站起来时还晕得一屁股坐了下去。幸好当时没有把小伙伴的脖子折断,幸好当时没有人被另一辆车压在轮子下面。我们还在只彻了墙还没来得及上屋顶的空房子里用木梯搭成秋千架,轮着在那儿荡秋千,有一次木梯的横梁突然断掉,而推秋千的恰好是力气大的男生,所以秋千上的伙伴直接在我们的惊呼声中飞撞到了墙上,被撞得鼻血长流。我们还在深约半米水流湍急的河里放上大条盆,一个人再坐进盘里随水飘流,一直飘到离村子三公里多的闸门那儿再扛着条盆走路回村,有一次一个小伙伴拿来了一个将近
记忆中幼时接受的教育是残缺不全的,三年级以前,只开语文数学课,三年级后开了几个月英语课,增加了一门自然课,四五年级才有地理、历史课,教室是平房,打铃的老师办公室离我们有一段距离,赶上天气恶劣,北风怒吼时就听不见铃声了,我小时仅挨过的一次师责就是因为打过上课铃了我还在踢踺子,结果被那个人见人怕的数学老师当场揪去办公室打了五大板,当天手肿得连笔也拿不了,从此再不笑那些挨揍痛不过把手往裤裆里藏的男生了。
父母说我小时候味觉、视觉发育迟钝,吃饭不知咸淡,认人不辩面容,幸好我从四五岁就有了一种超常的推理能力,不然我父母一定认为我的智力也有问题了。记得我学数字时,父亲只教我数天十,就去另一个叫八扎湖的地方找朋友办事去了,我当时很想吃奶疙瘩,父亲就哄我如果我能数到三十,他就给我带奶疙瘩回来。那天太阳依旧很好,小朋友们都在玩,而我就守着地窝子外一根木头,看那些蜜蜂忙来忙去,我一遍遍数着1、2、3、4……5、6、7、8……9、10,就这样自己悟出了10以后的数字排列,但到了99就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了,可是父亲言而无信,回来时空着两手,一块奶疙瘩也没带给我,气得我好几天不想理他。长大后又总是不知道饥饱,如果一天没人叫我吃饭我就一天不吃也不知道饿,所以长得骨瘦如柴,体育老师组织同学玩游戏背背驮驮时,我只有被背的份,从来不用背人。就这样,我还是个令老师、校长头痛的调皮孩子。夏天看着外面日头很好,我会趁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时,利用自己瘦小的优势一声不响翻出窗户去教室后院躺在地上晒太阳。冬天时总是与人打架,然后胳膊脱臼了再去老师的办公室让一个懂点接骨的老师给接上,经常是一大溜同学被罚站,可是怎么看也就我一个女生。有一次班主任生病,临时担岗的新来班主任到课堂时正看到我与同桌边吵边打,他把我们叫上讲台表演打架,我那时已读过不少世界名著,自以为是很有知识的人了。我们站在台上怒目而视,我心想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再动,老师一再催我们动手,我的同桌就从命了,她的手刚揪住的我头发,我便狠狠踢了她一脚,接着我们撕打得难分难解,老师连吼带拉才把我们分开,我的同桌哭得很大声,我披头散发,但是却没哭,而是狠狠盯着那个我认为他很
小时候没有上过什么音乐课,有
人生无彩排,处处皆舞台。想起幼年时我很希望快快长大,好有能力主宰自己的一切,青年时我对着星星许愿,但愿能早日成人,可以过自己心目中设想的生活,现在我已在成年人的行列里走了许多年了,可是那些小小的心愿呢,却没有几个实现的。宇宙无边,人生无界,短短一程路上,那些星语星愿就这样流失在了夜空里。只留下些须玫丽的色彩在记忆深处闪放着恒久远的华光,让人禁不住去一遍遍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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